□刘(liu)荒田[美国]

2024年初夏，几位老金(jin)山在茶楼(lou)闲聊。一个问：诸位记(ji)得黄今孩先生吗？一个回(hui)答：当然，上世(shi)纪(ji)80年代旧金(jin)山最出名(ming)的中国人(ren)，唐人(ren)街三家旅馆的东(dong)主。知名(ming)度来自他两个截然相反的个性——小气鬼(gui)和慈(ci)善家。更使他成为当年中英文媒体头条(tiao)的，是他的死亡——晚年患病在床，有一天突然拿起手枪，把自己结果了(le)。

动机是什(shi)么？他出殡后那段时间(jian)，坊(fang)间(jian)流传这样的说法：家庭医生和医院源(yuan)源(yuan)不绝(jue)的巨(ju)额账单，教(jiao)他越看越心疼，决心不再让对方占(zhan)便宜(yi)。好事者进而“起底”他的病因——每天下午四点，去唐人(ren)街各家菜店搜索地面和垃(la)圾桶(tong)，把店家为了(le)卖相好而剥下的菜叶、菜梗，以及(ji)半烂(lan)的萝卜、蒜头、洋葱之(zhi)类捡回(hui)家，这就是他每天所吃的。此类谣言带着恶意，夸(kua)张(zhang)他的“葛(ge)朗台”式吝(lin)啬。他并非病不起，有的是钱，此地的中国人(ren)圈子早就流行一“教(jiao)子名(ming)言”：“你以为你老窦系(xi)黄今孩吗？”意思是：你父亲并非大富翁黄今孩，花钱不能大手大脚！

黄今孩是我的乡(xiang)亲，来自广东(dong)台山。财都是在美国发的，上世(shi)纪(ji)上半叶，他移民美国，在伊利诺伊州(zhou)开24小时营业的“新(xin)中国餐(can)室”，捞下第一桶(tong)金(jin)。40年代初，太平洋战争一触即发，一位在股(gu)票(piao)行当经纪(ji)的白人(ren)顾客点拨他，钢铁是最大的潜力股(gu)，因制造枪炮、舰艇、坦克、装甲车都缺不了(le)。黄今孩倾尽所有购买钢铁及(ji)其他金(jin)属企业的股(gu)票(piao)，股(gu)价果然飙升，一下子成为百万(wan)富翁。二次世(shi)界大战胜利后，他看准必有购置汽车的热潮(chao)，购入大量通用及(ji)福特这两家汽车公(gong)司的股(gu)票(piao)，又是大赚。然后，他迁(qian)来四季如春的旧金(jin)山，1958年，花了(le)35万(wan)元收(shou)购“哥(ge)伦布旅馆”，改(gai)名(ming)“今孩旅社”。黄今孩虽受(shou)教(jiao)育不多，但爱舞文弄墨，喜欢结交文化名(ming)人(ren)。大书法家于右任为他题字“虎(hu)儿庄”，因“虎(hu)儿”是他儿子的乳(ru)名(ming)。大画家张(zhang)大千送(song)给他好几件大幅国画。至今有两幅，挂在旅社的大堂。他所拥有的旅馆，中文名(ming)称都是他的手笔，刻(ke)为石匾，嵌于门首，书法近柳公(gong)权“玄秘塔”，那是童年在家乡(xiang)读私塾打下的底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