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93年6月，三星董事(shi)长(chang)李健(jian)熙在德国法兰克福提出了“新经营”宣言，影响最大的(de)就是(shi)那句“除了老婆孩子，一切都要变化”的(de)名言，尽管三星此时(shi)在DRAM市场刚拿下第一的(de)位置，但三星的(de)其余部(bu)门并没有像半导体那般成功，在韩国本土以外，标着SAMSUNG的(de)通常只是(shi)无人问津的(de)二三流产品。
为了彰显三星的(de)决心，1995年3月，三星电子2000多名员工汇聚在Anycall手机堆积(ji)如(ru)山的(de)龟(gui)尾厂区操场，人人头缠布条(tiao)，上书“确(que)保品质”四字，最终总(zong)价值(zhi)500亿韩元(yuan)的(de)15万部(bu)手机被抡(lun)锤痛砸(za)并付之一炬(ju)。
80年代时(shi)，三星集团曾一度落后于LG和现代，而李健(jian)熙作为三星第二代掌门人，凭着强硬手腕和远见卓识，重塑了三星帝国，其中半导体部(bu)门和手机部(bu)门作为他关注(zhu)的(de)重点，成功在90年代打响名号，成为了三星最重要的(de)两大支柱性产业。
距离李健(jian)熙发表法兰克福宣言已经过去(qu)三十余年，如(ru)今的(de)三星却是(shi)麻烦缠身，堆积(ji)了一堆问题韩国第一财阀，似乎已没了当(dang)年的(de)意气风发。
难掩颓势的(de)市场
在李健(jian)熙发表宣言的(de)31周年之际，三星现任会长(chang)李在镕也前往了美国出差，就像当(dang)年李健(jian)熙会长(chang)环游(you)世(shi)界一样，李在镕也在两周内完成了美国各地30余项官方日程。虽然与(yu)新经营宣言时(shi)期相比，三星已发展成更大更优秀(xiu)的(de)企业，但李在镕面临的(de)现实依然不(bu)容乐(le)观。
根据尤金投资证券的(de)数据，三星电子的(de)销售额自2012年突(tu)破200万亿韩元(yuan)后，至(zhi)2023年这11年间年均(jun)增长(chang)率仅为2.3%。以美元(yuan)计算，增长(chang)率仅为1%，这是(shi)一份相当(dang)黯淡的(de)成绩单，甚至(zhi)没跑赢韩国GDP增长(chang)率。
这还只是(shi)粗略来看，当(dang)我们仔细研究一下目(mu)前三星电子的(de)业绩，就会发现更大的(de)问题。2013年，三星电子移动部(bu)门销售额相当(dang)于苹果销售额的(de)73%，而到了2023年，这一数字不(bu)增反减(jian)，大幅滑落至(zhi)22%，Galaxy S和Note系列曾在销量上比肩iPhone，仅Galaxy S4单款销量就达(da)到了7000万部(bu)，但如(ru)今Galaxy S23三款手机的(de)总(zong)销量也不(bu)过3000万部(bu)出头。
而三星半导体呢？先来看非存储部(bu)门，该部(bu)门2011年销售额为台积(ji)电的(de)88%，但到了2023年跌(die)至(zhi)26%。2019年时(shi)，李在镕曾宣布了“系统(tong)半导体2030愿(yuan)景”的(de)宏图，计划(hua)到2030年投资133万亿韩元(yuan)，在设计（Fabless）和代工（Foundry）等系统(tong)半导体领域取得第一。而在四年后的(de)今天，三星和台积(ji)电的(de)差距不(bu)仅未缩小，反而扩大了。
根据TrendForce的(de)数据，三星宣布系统(tong)半导体愿(yuan)景的(de)2019年，台积(ji)电的(de)市场份额为51.8%，三星为18.5%，差距为33.3个百分点，而在2023年第四季度全(quan)球代工市场中，台积(ji)电的(de)市场份额为61.2%，三星份额为11.3%，两者差距扩大到49.9个百分点。
更致命的(de)还是(shi)三星帝国崛起的(de)核心业务——存储半导体。自1993年以来，三星在DRAM和NAND Flash等存储领域一直稳坐第一的(de)宝座，但如(ru)今它却在生产用于人工智能（AI）半导体的(de)高带宽内存（HBM）方面遇到了困难。
现在是(shi)2024年7月，距离AI狂(kuang)潮已经过去(qu)一年半有余，距离英(ying)伟达(da)登上万亿美元(yuan)市值(zhi)宝座也已逾(yu)一年，但三星还没抱上英(ying)伟达(da)的(de)大腿(tui)。今年6月，英(ying)伟达(da)CEO黄仁勋针对有关自家公司AI加速(su)器使用的(de)HBM的(de)相关提问表示：“三星电子、SK海(hai)力士、美光都将向英(ying)伟达(da)供应HBM”，“我们也在努力安排（三星电子、美光）尽快通过测试，并投入AI半导体工艺使用。”
尽快通过测试，也就说(shuo)迄今为止，三星还未正(zheng)式(shi)向英(ying)伟达(da)供应HBM。针对最近三星电子HBM因发热问题未能通过测试的(de)报道(dao)，黄仁勋还回应称：“那不(bu)是(shi)失败原因，那种报道(dao)不(bu)足挂齿”，“与(yu)三星的(de)合(he)作进展顺利，本想在昨天收尾，但没能成功，需要有耐心。”
从英(ying)伟达(da)的(de)视角来看，HBM的(de)供应商自然是(shi)越多越好，目(mu)前SK海(hai)力士独家供应HBM只会导致不(bu)确(que)定性，而且也会导致没有足够(gou)的(de)议价权，但其虽有心引进三星和美光，但迄今为止两家还在为通过质量测试而努力，成了扶不(bu)起的(de)阿斗。
美光作为行业第三，当(dang)初误判技(ji)术路线(xian)走自己的(de)HMC标准，导致现在HBM上进度落后倒也情有可原，三星作为DRAM龙头，一度当(dang)过英(ying)伟达(da)的(de)HBM独家供应商，现在却连(lian)AI产品的(de)标准都无法满足，实在是(shi)有些心酸。
事(shi)实上，自2015年以来，三星一直HBM开发上进行积(ji)极的(de)投资，并且成功完成了HBM商业化产品的(de)首次大规(gui)模生产，在第三代产品HBM2E上击败了海(hai)力士，但在2019年时(shi)，出于市场需求(qiu)增长(chang)缓慢的(de)原因，三星减(jian)少了HBM投资并缩小了团队规(gui)模。
三星半导体在今年7月进行了业务重组，以任务小组（TF）形式(shi)运营的(de)两支HBM专(zhuan)职开发团队被纳入到内存事(shi)业部(bu)的(de)DRAM开发部(bu)门中，重组成为新的(de)HBM开发团队，这一变动正(zheng)是(shi)三星试图缩短与(yu)海(hai)力士在HBM上差距的(de)重要举措之一。
不(bu)过，现在的(de)三星需要处理的(de)问题远不(bu)止HBM这一个。
矛盾激化的(de)内部(bu)
很多人可能之前就有所耳闻，三星电子工会近期举行了大罢工，要知道(dao)，这还是(shi)三星成立工会55年以来的(de)首次。
今年6月7日，全(quan)国三星电子劳动工会（简称：全(quan)三劳）通过集体休假(jia)的(de)方式(shi)进行了一次休假(jia)斗争。7月8日，全(quan)三劳又在京畿道(dao)华城市三星电子华城事(shi)业场正(zheng)门前举行了总(zong)罢工决议大会，计划(hua)罢工持续两天，主要诉求(qiu)是(shi)提高会员工资、增加休假(jia)、改善绩效奖(jiang)金制度等。
全(quan)三劳共有约3万名成员，占三星电子全(quan)部(bu)员工（约12.5万人）的(de)24%。截至(zhi)8日上午11时(shi)，全(quan)三劳称共有6540名工会成员参加罢工。京畿道(dao)东滩警察估计，当(dang)日集会人数约为3000人。后续由于三星管理层在罢工期间没有尝试进行任何对话，全(quan)三劳宣布在7月10日升级到无限期总(zong)罢工。
在2020年5月李在镕正(zheng)式(shi)宣布废除无工会经营政策之前，三星集团长(chang)期追求(qiu)“无工会经营”。这种逻辑认为，对于员工，提供足够(gou)优厚的(de)待遇可以无需工会；对于公司而言，可以实现更高效的(de)经营，不(bu)过，这种做法一直受到侵犯劳动权利的(de)批评。
全(quan)三劳于2019年11月作为韩国劳动总(zong)联合(he)全(quan)国金属劳动组合(he)联盟（简称：金属劳联）旗下组织(zhi)成立。其大部(bu)分会员隶属于负责半导体业务的(de)设备解决方案部(bu)门（DS），在三星电子5个工会中会员数量最多，但由于未达(da)到全(quan)体员工的(de)半数，谈判力有限。
全(quan)三劳委员会主席孙宇(yu)木在接受BBC韩国采访时(shi)表示：“以前三星的(de)逻辑是(shi)，只要有业绩就会有奖(jiang)励，但现在即(ji)使有业绩，奖(jiang)励也只给了高管，员工却没有。” 孙宇(yu)木补充道(dao)， “公司如(ru)果亏损，员工无法获得绩效奖(jiang)金是(shi)正(zheng)常的(de)，但我们要求(qiu)公开透(tou)明的(de)标准。”
目(mu)前三星员工工资中绩效奖(jiang)金的(de)占比较高，但其计算标准不(bu)明确(que)，导致不(bu)确(que)定性很大。而工会对去(qu)年三星电子半导体部(bu)门亏损，导致员工无法获得相当(dang)于基(ji)本工资50%以上的(de)绩效奖(jiang)金，而高管却以其他名义获得奖(jiang)金表示不(bu)满。
此外，三星罢工比较值(zhi)得关注(zhu)的(de)一点是(shi)改善劳动环境(jing)，全(quan)三劳第二次罢工的(de)重心放在了三星电子器兴工厂，这里有一条(tiao) 8 英(ying)寸晶圆生产线(xian)，用于生产汽车和家用电器的(de)传统(tong)半导体。三星大多数 12 英(ying)寸生产线(xian)都配备了自动化设备，即(ji)高架起重运输机，可以从工厂的(de)天花(hua)板(ban)上运输成捆的(de)晶圆，而这条(tiao)老旧(jiu)的(de) 8 英(ying)寸生产线(xian)却还在依靠人力搬运。
7月13日，全(quan)三劳罢工的(de)第六天，三星电子器兴工厂的(de)罢工参与(yu)者在他们的(de)KakaoTalk群聊中分享了一张大拇指关节突(tu)出的(de)手指照片(pian)，并附有“手指变形了”的(de)信息。这张照片(pian)引发了“仅凭手指就能看到‘8英(ying)寸’生产线(xian)的(de)勋章”的(de)评论，随后群里还出现了其他关于静脉曲张、足底筋膜炎、腰椎间盘突(tu)出、颈椎间盘突(tu)出的(de)图片(pian)和证言。通过群聊，工人们分享了他们在高强度劳动和不(bu)合(he)理待遇中的(de)经历，并表示“这次必须要改变”。
根据全(quan)三劳的(de)数据，罢工第一天，三星8英(ying)寸生产线(xian)的(de)运转率就从原来的(de)80%降至(zhi)18%。积(ji)极参与(yu)罢工的(de)大多数是(shi)20至(zhi)40岁的(de)女性工人，他们希(xi)望得到的(de)不(bu)仅仅是(shi)“加薪”和“增加假(jia)期”，更多的(de)是(shi)“不(bu)要把我们当(dang)作零件(jian)看待”。
据了解，在其他12英(ying)寸生产线(xian)大部(bu)分都安装了自动化装置的(de)同时(shi)，三星电子器兴工厂的(de)8英(ying)寸生产线(xian)，工人们仍需手动搬运重达(da)3至(zhi)5公斤的(de)半导体硅片(pian)。这条(tiao)生产线(xian)一年 365 天，一天 24 小时(shi)运转，分为早 6 点、晚(wan) 2 点和晚(wan) 10 点三班倒，工人每(mei)天需要站立8小时(shi)，用手搬运和操作这些硅片(pian)，这种高强度劳动导致了工人们手指变形、静脉曲张和腰椎间盘突(tu)出等疾病。
尽管工人们中间有一小时(shi)的(de)用餐时(shi)间，但机器不(bu)停运转，必须由其他人替(ti)代工作，导致他们无法安心吃饭(fan)或上厕所，工作了25年的(de)一位员工表示，“为了避免严重的(de)膀胱炎，我在上班前不(bu)敢喝水，也不(bu)敢碰咖啡”。
对于日夜操劳的(de)轮班工人来说(shuo)，休息是(shi)必不(bu)可少的(de)。然而，由于人手不(bu)足，假(jia)期也得不(bu)到重视。“其他部(bu)门都说(shuo)必须用完法定年假(jia)，但我却要攀高枝才能安排年假(jia)，”2010 年加入三星的(de)一位员工说(shuo)，他主要在 8 英(ying)寸生产线(xian)工作，“即(ji)使有新员工进来，他们也经常会因为无法适应轮班而离开，所以总(zong)是(shi)会出现人手不(bu)足的(de)情况，当(dang)更多的(de)人想使用年假(jia)时(shi)，我们就不(bu)得不(bu)玩剪刀石头布的(de)游(you)戏，你必须在剪刀石头布游(you)戏中获胜，才能使用自己的(de)年假(jia)。”
事(shi)实上，三星的(de)器兴工厂并非第一次见诸(zhu)于韩国各大媒(mei)体，早在2007年，22岁的(de)韩国女孩黄宥美进入三星器兴工厂，负责半导体清洗(xi)的(de)工作，不(bu)到2年后就死于白血病，其父在维权过程中发现，因接触剧毒原料，该工厂有320人先后患病，其中118人已死亡(wang)。此事(shi)在韩国引起强烈反响，还被改编成电影《又一个约定》，直到2018年，三星才向这些患癌工人正(zheng)式(shi)道(dao)歉，黄宥美的(de)父亲黄相基(ji)曾多次说(shuo)过：“如(ru)果三星有工会，我的(de)宥美就不(bu)会生病或死亡(wang)。”
针对这些指控，三星电子方面依旧(jiu)全(quan)盘否认。三星电子相关负责人回应称：“员工申请工伤时(shi)，我们会积(ji)极支持。”并称“对于需要休养超过4天或发生停工的(de)事(shi)故，我们会指导申请工伤，所以说(shuo)申请工伤会受到不(bu)利影响的(de)说(shuo)法完全(quan)不(bu)属实。”他还补充道(dao)，“每(mei)年都会对法定管理监督人员进行工伤流程指南培训(xun)，并每(mei)3年定期检查一次肌肉骨骼负担作业。”
其表示，三星严格遵守《工业安全(quan)健(jian)康法》的(de)作业环境(jing)标准，并强调罢工未导致生产业绩受影响，未来也会采取措施避免问题发生。
与(yu)三星形成鲜明对比的(de)，是(shi)隔壁的(de)竞争对手SK海(hai)力士，成立了二十多年海(hai)力士，目(mu)前为止还没碰到大规(gui)模罢工的(de)情况。1999年合(he)并之后，海(hai)力士陷到入了困境(jing)，其结构与(yu)涵盖半导体、手机、家电、显示器等业务的(de)三星电子不(bu)同，海(hai)力士在半导体领域的(de)困境(jing)中没有依靠的(de)支撑，只能与(yu)债(zhai)权人斗争自救，这种情况促使了海(hai)力士工会与(yu)公司之间的(de)团结。
在困难时(shi)期，海(hai)力士工会通过工资冻结和无协商达(da)成的(de)集体协议，参与(yu)了克服(fu)危机的(de)努力，公司则没有进行人为裁员，与(yu)员工共同克服(fu)困难，SK海(hai)力士工会还首创了“工资共享模式(shi)”，在公司盈利时(shi)，将部(bu)分提高的(de)员工工资用于支持合(he)作伙(huo)伴(ban)企业。
当(dang)然上面这部(bu)分都是(shi)老黄历了，实际上海(hai)力士前两年也一度遭遇了和三星类似的(de)问题，2021年2月，在收到低于预期绩效奖(jiang)金的(de)高管和员工强烈不(bu)满、要求(qiu)改进衡量标准的(de)情况下，SK海(hai)力士召开了劳资会议，双方就废除EVA（经济附加值(zhi)，从营业利润中扣(kou)除法人税等各种成本后得出的(de)数字）制度达(da)成了共识，绩效奖(jiang)金改为以营业利润的(de)10%为基(ji)础(chu)，
与(yu)此同时(shi)，SK集团董事(shi)长(chang)崔泰源还带头宣布将退还海(hai)力士的(de)薪水，海(hai)力士CEO李锡(xi)熙也发表了解释声(sheng)明，其解决问题的(de)方式(shi)成为了近几年时(shi)间韩国解决劳资关系的(de)范例。
回过头来再来看三星的(de)处理方式(shi)，就有一些尴尬了，在李健(jian)熙逝世(shi)，李在镕接任后，这个庞(pang)大帝国的(de)问题已经集中爆发，想解决它们绝非易事(shi)，靠紧急换帅这种临时(shi)抱佛脚(jiao)的(de)行为，只是(shi)对外界起到一个心理安慰作用罢了。
写在最后
2010年，李健(jian)熙曾说(shuo)：“三星如(ru)今推出的(de)大多数产品和业务将在10年内消(xiao)失。我们应该重新开始，没有时(shi)间可以浪费了。”即(ji)使在2013年三星手机出货量创下新纪录的(de)情况下，李健(jian)熙依然呼吁变革：“我们必须以更大的(de)力度推进创新，引领行业趋势。”
对于半导体市场来说(shuo)，没有永恒的(de)霸主。经历过三星低谷(gu)期，见过成百上千(qian)家国内外企业崛起陨落，一手促成三星半导体和智能手机发展壮大的(de)李健(jian)熙，很清楚这一点，因而也在无时(shi)不(bu)刻不(bu)在忧虑着这个商业帝国的(de)将来。
现在百病缠身的(de)三星，何尝不(bu)希(xi)望有一场1993年那样的(de)大变革呢？
本文来源：半导体行业观察，原文标题：《三星芯片(pian)帝国，渡劫！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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