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听过长城“守夜人”的故事吗？
半月谈记(ji)者 马思嘉 冯开华
在位于宁夏中卫市海原县博(bo)物馆旁的一间工作室里，长城保护员(yuan)李世翔向半月谈记(ji)者展示了一幅特(te)殊的电子地图。地图上密密麻麻标记(ji)了近一万个点(dian)位，都是李世翔用双脚丈量(liang)过的长城遗迹。这些遗迹中有不少长期埋没于荒野而无人知晓，因为李世翔的到达才被世人所知。
10多年来，为了追(zhui)寻长城遗迹，李世翔跋涉30万公里，攒(zan)下10多万张(zhang)照片(pian)和数不清的笔记(ji)。如今，他已成为世上最了解长城的人之一。
护我巍巍长城
2023年冬天，李世翔开着一辆修修补补的二手车，前往位于甘肃张(zhang)掖的八卦营城址。这座占地42万平方米的古城，因汉初名将(jiang)霍去病(bing)在此(ci)布八卦阵击退匈奴而得名。
苍山负雪(xue)，天色渐暗。李世翔裹着军(jun)大衣夜宿长城遗址。极目远眺，远处是祁连(lian)山脉，近处是山丹(dan)军(jun)马场。在八卦营城址旁的山梁(liang)上，汉军(jun)将(jiang)士的坟(fen)冢在呼(hu)啸寒风中更显苍凉悲壮。
“年轻的戍边将(jiang)士带着赴死的心(xin)情奔赴边疆，与长城一起守护着中华文明。生(sheng)在繁盛时代的我们，又(you)怎(zen)么能不保护传承好？”李世翔对半月谈记(ji)者说。
李世翔家住宁夏海原县。小时候(hou)，他生(sheng)活在县里西安州古城旁，最大的乐趣便是和小伙伴一起爬古城墙、捡古钱币和瓷器碎(sui)片(pian)。长大后，他在乡村经常能看到散落的古城和烽火台(tai)遗址。寻找古长城遗迹的念(nian)头，开始在他心(xin)中萌发。
宁夏被称为“长城博(bo)物馆”，境内分布着秦、宋、明等多个时期的长城遗迹。2006年，李世翔开始系统地研究、寻访长城。他发现，一些隐匿在大山里的长城，在地图上并(bing)未记(ji)载(zai)。李世翔先根据古籍和相关(guan)文献，确定(ding)长城可能存在的范围和走向，再在卫星地图上搜索，若发现可能存在长城的地方，就带上笔、本子、卷尺和干粮开车前往，徒步进山寻找。
“西北的长城点(dian)位，你想看哪一个，我都能带你去。”李世翔说，一年里，自己有200多天都在野外“跑长城”。回来后，再根据照片(pian)和文字记(ji)录绘制长城分布图，结合《边政考》《汉书》等古籍验证实地考察(cha)结果(guo)，常常彻夜无休。
车子陷(xian)入冰窟、高处坠落摔断眉骨、野外面(mian)对狼群……寻访长城中的种种困难与挑战，对李世翔来说如同“家常便饭”。2016年，李世翔被正式(shi)聘为长城保护员(yuan)。“长城保护员(yuan)的身份证明，是我工作的底气。”他说。
最让李世翔难过的，是曾经还(hai)存在的长城遗迹，因人为破坏而彻底消失。为了守护长城遗址，他阻拦过从长城取土回家垫羊圈的农民，制止过攀(pan)爬烽火台(tai)的游(you)客，举报过大搞建筑而破坏长城遗迹的企(qi)业。“我总担心(xin)自己跟不上长城消失的速度。希望能用文字、图片(pian)将(jiang)它们记(ji)录下来。”李世翔说，“长城守护着我，我守护着长城。”
李世翔带着孩(hai)子在宁夏海原县关(guan)桥城址考察(cha) 唐如峰 摄
真(zhen)正热爱的事
李世翔在海原县经营着一家打印店。可自从专注长城遗址保护后，生(sheng)意反而成了副业。“老板经常出(chu)去跑长城，几个月不回来。一旦回来了，就让我们打印长城的资料和地图。生(sheng)意不好时，别的老板都出(chu)去跑合作，他却不放在心(xin)上，我们都替(ti)他着急。”店员(yuan)丁(ding)淑燕说。
老板放着钱不赚，天天去野外，这让店员(yuan)们很“无奈”。可看到老板朋友圈里苍凉壮阔的长城图片(pian)时，大家又(you)渐渐理解——“这是老板真(zhen)正热爱的事”。
从本可“住楼房、开好车”的老板，到每天酸菜配挂面(mian)、风餐露宿的长城保护员(yuan)，李世翔未曾有半分后悔，反而感到充实快乐。为了长城，他变成“极简主义者”。
在野外寻访长城时，李世翔一天只吃(chi)一顿油(you)饼(bing)或泡(pao)面(mian)，大部分时间睡在车上。工作室里，堆满文物的木架占据了大部分空间，仅剩(sheng)的一片(pian)小角落里，摆放着他的单人床和全部生(sheng)活用具。李世翔也不添置衣物，那件印着“长城保护员(yuan)”字迹的蓝(lan)色工作服，常年“驻扎”在他的身上。
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李世翔对长城的深情。“关(guan)你什么事？”“你算老几？” ……当(dang)李世翔履行长城保护员(yuan)的职责(ze)时，诘(ji)问与质疑(yi)常常随之而来。“人生(sheng)在世，应该做些对后世有意义的事。”李世翔说。
令人欣慰(wei)的是，随着长城保护宣传力(li)度加大，理解他的人越来越多。2022年，海原县为李世翔在县博(bo)物馆旁开辟了工作室。从此(ci)，他吃(chi)住在这里，深夜挑灯记(ji)录巡查(cha)发现的新(xin)遗迹。
总该有故事让后人看
工作室是李世翔的“精神宇宙”。秦砖汉瓦、长城夯筑工具、箭矢、铁炮等500多件文物把工作室的墙面(mian)填得满满当(dang)当(dang)。这些“宝贝”都是他10余(yu)年来在长城脚下捡拾、自费从民间收购来的。在收藏文物的人眼里，这些东西不值钱。可在李世翔眼中，它们却是“千金不换(huan)”。
为了更好地了解、记(ji)录、科(ke)普长城，专科(ke)毕业的李世翔认真(zhen)自学，十几年下来，他已能读懂艰深晦涩的古籍文字，还(hai)掌(zhang)握(wo)了写作、拍照、绘图、做视频、做木工、操控无人机等技能。
李世翔在宁夏海原县西安州古城遗址测量(liang)墙体夯土层厚度 冯开华 摄
李世翔向半月谈记(ji)者展示自己手工制作的烽火台(tai)模型(xing)，连(lian)马厩、软梯都精细还(hai)原出(chu)来。工作室的墙上，始终挂着一幅他根据考察(cha)资料持续(xu)完(wan)善的长城分布地图。
每次有参观的孩(hai)子来工作室，李世翔都会给(gei)他们一把糖果(guo)，指着自己收集的物件和自绘的地图，向孩(hai)子们讲述长城的历史。“今后，我要把这些东西都捐给(gei)博(bo)物馆，它们将(jiang)成为历史的见证。”李世翔说，“我想让更多人了解长城、热爱长城、保护长城。”
在第(di)四次全国文物普查(cha)中，李世翔被海原县聘为“顾问”，帮助发现更多文物。“这些年，他对海原县文物保护事业的贡献太大了。从某些方面(mian)讲，比我们文管(guan)所的工作做得都要好。”海原县文管(guan)所所长马建东说。
凭着10余(yu)年的积累，李世翔基本弄清了西北的明长城走向。今年，他计划(hua)弄清秦长城起首点(dian)和准确路线。李世翔说：“虽然书上说秦长城西起临洮、东至(zhi)辽东，但我在临洮西面(mian)又(you)发现了较(jiao)为集中的长城遗迹，今年一定(ding)要把这一带调查(cha)清楚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