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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外(wai)卖员起诉小区物(wu)业第一案”一审日(ri)前宣判。北京市朝阳区人民法院认为，无法认定长城(cheng)物(wu)业构成对外(wai)卖员梁宁宁一般人格权的侵犯，驳回原(yuan)告梁宁宁的诉讼请(qing)求。
做了(le)四年外(wai)卖员的梁宁宁告诉新京报记者，从2022年起，自己(ji)发现北京北四环外(wai)的金泉家园(yuan)小区有三个出入口，但管(guan)理小区的长城(cheng)物(wu)业只(zhi)允许外(wai)卖员走指定的一个门。在梁宁宁看来，这导致外(wai)卖员送餐绕远(yuan)路，造成了(le)很大的不便。
2023年4月，梁宁宁以(yi)一般人格权纠纷为案由，向朝阳区人民法院起诉长城(cheng)物(wu)业。在诉讼请(qing)求中(zhong)，梁宁宁认为物(wu)业的规定涉嫌职业歧视与(yu)侮辱，请(qing)求判定被告管(guan)理的小区不得限制外(wai)卖员、快递员只(zhi)从其指定的一个出入口进出小区。此外(wai)，梁宁宁还请(qing)求判定被告赔偿误工费2000元、精神损(sun)失费10000元。
同年7月，梁宁宁的案子由朝阳区人民法院立案。这也(ye)是全(quan)国第一起外(wai)卖员起诉小区物(wu)业限制出入的诉讼案件。当(dang)年的8月21日(ri)一审开庭，梁宁宁的代(dai)理律师表示，庭审中(zhong)法官着重询问了(le)物(wu)业的自主(zhu)管(guan)理权，而庭审的争(zheng)议焦点在于“物(wu)业的管(guan)理权是否侵犯了(le)原(yuan)告的人格尊严”。
一审宣判后，梁宁宁向新京报记者表示，自己(ji)决定不再上诉。
“外(wai)卖员起诉小区物(wu)业第一案”一审判决书截(jie)图(tu)。 受访者供图(tu)
速(su)度与(yu)订单
2021年起，梁宁宁在北四环一带送外(wai)卖。在梁宁宁的观察中(zhong)，区域(yu)内有三、四个小区限制外(wai)卖员出入。其中(zhong)金泉家园(yuan)小区直接在门口张贴了(le)禁止(zhi)外(wai)卖员进入的告示。
梁宁宁说，配送时间紧张，是自己(ji)起诉小区物(wu)业的主(zhu)要(yao)原(yuan)因(yin)。由于所(suo)在外(wai)卖平台要(yao)求骑(qi)手的每日(ri)送单数(shu)超过40单，大部分骑(qi)手会在高峰期选择一次性接12单，以(yi)尽量完成每日(ri)工作任务(wu)，“如(ru)果不完成，会影响跑单数(shu)据，长期下(xia)来会面临断(duan)签，派(pai)单变少(shao)，甚至被解除合作。”而外(wai)卖高峰期也(ye)是上下(xia)班(ban)高峰期，路况复杂、交通拥堵，且单子不总顺路。
在这样的情况下(xia)，小区限制外(wai)卖员出入大门的规定，直接影响了(le)送单的速(su)度，“有时候要(yao)送的楼就在其中(zhong)一个门进去就到(dao)，但这个门却不让进。要(yao)绕一大圈，再步行穿过整个小区，时间上要(yao)耗费很多。”梁宁宁说，一旦送单超时，配送费就会被扣(kou)掉三至四元。
梁宁宁告诉新京报记者，刚发现小区限制外(wai)卖员出入时，他委托外(wai)卖站点的站长前去沟通，希望能取(qu)消规定。但门口的保安只(zhi)说是“领导规定的”，物(wu)业工作人员则(ze)说是因(yin)为“门口空间小不好停车”。而在咨询大屯街道工会律师后，得到(dao)的回复是“对方可能是合规合法”。
多次被拒(ju)绝后，梁宁宁决定将张贴限制外(wai)卖员出入告示的长城(cheng)物(wu)业告上法庭。
这并非外(wai)卖员与(yu)小区物(wu)业冲突的孤例。2023年2月，有一条视频(pin)记录下(xia)了(le)金泉家园(yuan)小区的保安与(yu)另(ling)一名外(wai)卖员的冲突。视频(pin)中(zhong)，保安拦下(xia)了(le)一名外(wai)卖员，称物(wu)业有规定，除了(le)鲜花、海(hai)鲜、蛋糕和药以(yi)外(wai)，其他的物(wu)品都要(yao)走北门才能进入小区，而外(wai)卖员手中(zhong)的面条不在规定范围内，无法通过这扇门。外(wai)卖员提出质疑，“为什么业主(zhu)能进这扇门，外(wai)卖员不能进？”保安回复，“这是物(wu)业的规定。”
2023年8月，梁宁宁在一小区侧门等候取(qu)餐。新京报记者 冯雨昕摄(she)
开放与(yu)限制之争(zheng)
梁宁宁起诉长城(cheng)物(wu)业后，新京报记者曾实地探(tan)访金泉家园(yuan)。不过，此时小区的东北门、东南门以(yi)及西门均已开放外(wai)卖员和快递员正常出入。
针对诉状(zhuang)中(zhong)提到(dao)的“小区物(wu)业只(zhi)允许外(wai)卖员、快递员从指定出入口步行出入小区”，一名物(wu)业工作人员回应称，小区内有10栋楼，共计(ji)2000多户业主(zhu)，而西门算是整个小区的正门，大部分访客(ke)和居民打车出行时的默认定位也(ye)是这个门，所(suo)以(yi)西门的整体人流量比(bi)较大。
物(wu)业工作人员称，“西门两旁的马路上已经停放了(le)比(bi)较多的共享单车和摩托车，如(ru)果外(wai)卖员和快递员的电动车也(ye)聚集(ji)在这里，那(na)将会很容易造成堵塞，而我们也(ye)需要(yao)为消防和急救留出应急通道。”
一名保安则(ze)表示，之前小区确实规定外(wai)卖员和快递员只(zhi)能通过指定大门进出，而原(yuan)因(yin)可能是考虑到(dao)东北门门口的道路相对较宽，方便外(wai)卖员和快递员停放电动车和小型面包车。
梁宁宁的代(dai)理律师范鸿(hong)雁说，本案比(bi)较大的争(zheng)议点在于确认物(wu)业是否有权禁止(zhi)外(wai)卖员出入，“它需要(yao)有业主(zhu)的公约，或者是相关的管(guan)理规定。”
在新京报记者的采访中(zhong)，金泉家园(yuan)业主(zhu)意(yi)见大致分为两类。业主(zhu)远(yuan)女(nu)士认为，外(wai)卖员从哪个门进出小区并没有太(tai)大区别。目前小区各个门正常允许外(wai)卖员进出，小区门口的空间也(ye)并没有因(yin)为停放电动车而受到(dao)影响，“反正都要(yao)进小区送餐，从哪个门进都一样。外(wai)卖员也(ye)挺(ting)辛苦的，需要(yao)抢(qiang)时间，小区又这么大，一个楼要(yao)跑大老远(yuan)，限制进出累死人了(le)。”
而另(ling)一位业主(zhu)刘先生则(ze)认为，小区物(wu)业应限制外(wai)卖员进出小区的出入口，这样方便物(wu)业对外(wai)来人员进行统(tong)一管(guan)理。刘先生解释，因(yin)为家中(zhong)有小孩，自己(ji)在选购房子时着重考虑的便是小区的安全(quan)和严格的物(wu)业管(guan)理，“小孩在楼下(xia)玩耍，经常会担惊受怕，怕被电动车撞(zhuang)，或是被陌生人带走。”
刘先生说，自己(ji)不在意(yi)外(wai)卖员的送餐快慢，如(ru)果送餐时间来不及，为避免超时罚款，自己(ji)愿意(yi)协助外(wai)卖员提前确认收货。
范鸿(hong)雁表示，如(ru)果物(wu)业没有出台这种(zhong)规定，又要(yao)禁止(zhi)外(wai)卖员进入，是需要(yao)召开业主(zhu)委员会会议，只(zhi)有通过设定规定和章程，才能行使(shi)权利，“这一点我们是表示存疑的。另(ling)外(wai)，他们以(yi)消防通道或者说是管(guan)理为由，也(ye)不是能够完全(quan)说得通，他们可能会考虑到(dao)外(wai)卖员的车辆停放问题(ti)。但我觉得物(wu)业这个时候更需要(yao)做的是去规划一个停车的地方。”
新京报记者从金泉家园(yuan)社区一工作人员处得知，小区业委会于几(ji)年前停止(zhi)工作，近(jin)几(ji)年也(ye)没有召开过业委大会。
在律师乔良玉看来，我国的住宅小区是封闭式的民主(zhu)自治社区，并非公共场(chang)所(suo)，业委会有权制定小区管(guan)理规则(ze)，“出于安全(quan)考虑，对非本小区业主(zhu)的外(wai)来人员限制出入，是业主(zhu)的权利。物(wu)业是受业主(zhu)委托管(guan)理小区的机构，对小区实施安全(quan)管(guan)理是他们的责任。”
根据《中(zhong)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(dian)》第二百七十(shi)四条规定，建筑区划内的道路，属于业主(zhu)共有，但是属于城(cheng)镇公共道路的除外(wai)。“封闭小区道路不属于公共道路，小区发生的交通事故，不属于道路交通事故，限制通行是合法的。如(ru)果物(wu)业限制非业主(zhu)进入小区，那(na)也(ye)不能说是歧视非业主(zhu)身份。”乔良玉说。
北京市常鸿(hong)律师事务(wu)所(suo)彭艳军律师表示，针对物(wu)业公司(si)对外(wai)卖员进入小区作出限制性规定的行为需区分不同情形，“如(ru)果物(wu)业公司(si)对外(wai)卖员作出限制性规定系自身行为，并无获得业主(zhu)的授权，并非执行管(guan)理规约，且该行为并无充(chong)分的法律依据，并非为小区安全(quan)秩序等公共利益考虑，则(ze)属于不当(dang)限制，构成侵权，外(wai)卖员是有权起诉物(wu)业公司(si)要(yao)求其承担相应法律责任的。”如(ru)果物(wu)业公司(si)是执行管(guan)理规约，执行业主(zhu)大会、业主(zhu)委员会的决定，则(ze)物(wu)业公司(si)属于正常履职行为，“那(na)就需要(yao)分析管(guan)理规约或者业主(zhu)大会、业主(zhu)委员会的决定是否合法合理，是否应改正或撤销(xiao)。”
2023年4月，梁宁宁起诉金泉家园(yuan)小区物(wu)业后，物(wu)业撤掉进出限制。受访者供图(tu)
“建立合理的行权边界”
2024年5月21日(ri)，案件一审宣判。
在判决书中(zhong)，朝阳区人民法院指出，本案双方争(zheng)议焦点在于：长城(cheng)物(wu)业曾不允许梁宁宁从金泉家园(yuan)小区西门进出送外(wai)卖之行为是否侵害了(le)梁宁宁的一般人格权，而是否构成一般人格权侵害应考虑侵权四要(yao)件以(yi)及其他需要(yao)考虑的因(yin)素。首先，长城(cheng)物(wu)业是否具(ju)有主(zhu)观过错。从长城(cheng)物(wu)业在金泉家园(yuan)小区门口张贴的声明内容来看，请(qing)快递、外(wai)卖走金泉家园(yuan)东北门的原(yuan)因(yin)是小区西门属于消防、急救应急通道，场(chang)地有限无法满足快递、外(wai)卖车辆停放。
判决书认为，已查事实可知，金泉家园(yuan)系人车分流相对封闭的小区，西门系小区唯一的机动车通道。长城(cheng)物(wu)业基于对小区各个门是否有机动车通行、人员通行量、场(chang)地和交通是否拥堵等因(yin)素考量，对小区采取(qu)了(le)一定管(guan)理措施，无法认定长城(cheng)物(wu)业存在侵权的故意(yi)。
此外(wai)，从行为违法和损(sun)害后果来看，金泉家园(yuan)小区建筑区划内的公共场(chang)地属于小区全(quan)体业主(zhu)，长城(cheng)物(wu)业作为业主(zhu)委托的物(wu)业管(guan)理方，为小区提供物(wu)业服务(wu)，在该过程中(zhong)维护小区安保秩序，对外(wai)来人员进行管(guan)理，属于履行物(wu)业职责。长城(cheng)物(wu)业基于其在特殊时期考虑小区具(ju)体情况采取(qu)一定管(guan)理措施，可能确会对梁宁宁送餐造成不便，但不存在仅因(yin)为外(wai)卖快递身份就限制其自由之情形，且事后长城(cheng)物(wu)业已根据停车管(guan)理优化作出了(le)适时调整，无法认定有任何侮辱外(wai)卖快递之违法行为，亦不构成对该行业或梁宁宁个人的负(fu)面评价和贬损(sun)。综上，朝阳区人民法院认为，无法认定长城(cheng)物(wu)业构成对梁宁宁一般人格权的侵犯。对梁宁宁的诉讼请(qing)求，不予支持。
在判决书中(zhong)，朝阳区人民法院亦指出，社会生活的正常运转(zhuan)由各行各业共同保持和维护。无论梁宁宁从事的外(wai)卖快递行业，还是长城(cheng)物(wu)业从事的物(wu)业服务(wu)行业，都为经济(ji)社会发展做出了(le)自己(ji)的贡献。各行各业在履行职务(wu)过程中(zhong)难免有交叉(cha)，从业人员因(yin)所(suo)从事的行业不同难免立场(chang)有异。因(yin)此，望各行各业在尽职尽责完成本职工作的同时充(chong)分考虑工作涉及的其他群体的便利，建立合理的行权边界，为从业人员履行职责提供方便。
5月29日(ri)，梁宁宁向新京报记者表示，自己(ji)决定不再上诉。
新京报记者 冯雨昕 实习(xi)生 王艾琳(lin)
编(bian)辑 陈晓舒
校对 李立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