故事为(wei)何重要？萨特说人总是不断说故事，生活在(zai)自己和他人的故事中。马尔克(ke)斯则宣称活着，为(wei)了(le)讲述。
叙事无处(chu)不在(zai)。通过(guo)叙事，我们释放内心的困惑，调整(zheng)态(tai)度与行动。而积(ji)极的叙事更是一(yi)种强大的能量，帮(bang)助我们走(zou)出(chu)悲伤，减轻焦虑，摆(bai)脱困境，重新出(chu)发。
叙事的功用还远不止(zhi)于此。琐事和国事，现实和虚构，传统和信(xin)仰，制(zhi)度和规则，无一(yi)不是通过(guo)叙事穿(chuan)越时空，将不同的个体联结成拥有共同价值观的群体。可以说，叙事构建了(le)人类的文明意识。
但在(zai)当(dang)代社会，叙事话题的泛滥也同时酝(yun)酿着危机。
在(zai)“故事化”的喧嚣中，充(chong)斥着一(yi)种既(ji)无意义又(you)无方向的叙事真空。如何理(li)解这场叙事危机？我们的大脑为(wei)什么爱(ai)编(bian)故事？
本文结合《叙事本能》《叙事的危机》《讲故事的人》等多(duo)本书籍，分(fen)析我们在(zai)叙事上经历的光荣与失落。
撰文｜重木
人类因叙事而存在(zai)？
本雅(ya)明在(zai)《讲故事的人：论尼古拉·列(lie)斯克(ke)夫》中感慨，“讲故事的艺术行将消亡。我们要遇到(dao)一(yi)个能够地地道道地讲好一(yi)个故事的人，机会越来越少”，而这一(yi)艺术的消亡本身也意味着“一(yi)种原本对我们不可或缺的东西，我们最保险的所有，从我们身上给剥夺了(le)”，本雅(ya)明认为(wei)它就是“交流经验的能力(li)”。
德(de)国生物学家、《叙事本能》的作者维尔纳·西费尔一(yi)定会同意本雅(ya)明关于（讲）故事是人类一(yi)个不可或缺的东西的观点，至于讲故事的艺术是否行将消亡，西费尔或许会有所保留。在(zai)他看来，（讲）故事（撰写叙事）或是接收(shou)叙事，“是人类的一(yi)种本能，是人类不断努力(li)想要去满足的一(yi)种需求”，因此它的不可或缺性意味着它是构成人类意识以及存在(zai)的核心元素，并且在(zai)很大程度上作为(wei)一(yi)种自然(ran)“本能”而内镶在(zai)人类的进化谱系(xi)中，所以他对人类与叙事的关系(xi)十分(fen)自信(xin)。西费尔从人类进化的角度论述叙事在(zai)构建人类形象与历史中的重要性，由(you)此他赞成美国哲学家沃尔特·费舍尔的观点，即不应该把人类称作“智人”（Homo sapiens），而应该叫作“叙事人”（Homo narrans）。人类因叙事而存在(zai)，也因为(wei)叙事而与他人产生联结，进而创(chuang)造出(chu)属于他们的共同体、文明意识以及历史。
《讲故事的人》，作者: [德(de)] 瓦尔特·本雅(ya)明，译者: 方铁，版本:微(wei)言传媒(mei)｜文津出(chu)版社 2022年1月
因此，叙事的本能印刻在(zai)人类进化的基(ji)因中，西费尔认为(wei)，“人类思维最重要的形式不是理(li)性或分(fen)析，也不是直觉或感受，而是叙事。我们以叙事的方式组织经历、记忆、目标、欲望、动机、借口、托(tuo)词，乃至整(zheng)个人生。”韩炳哲在(zai)其《叙事的危机》中也表达(da)了(le)相似的观点，在(zai)他看来，讲述（Erzaglen）将我们安(an)置在(zai)存在(zai)之中，“讲述通过(guo)赋(fu)予生命意义、支点和方向为(wei)我们指派了(le)一(yi)个地点，并将‘在(zai)世存在(zai)’（In-der-Welt-Sein）变(bian)成‘在(zai)家存在(zai)（Zu-Hause-Sein）’，也就是说，当(dang)生命本身即讲述时，我们不会对故事化和叙事予以关注。”由(you)此可见，我们的存在(zai)本身就通过(guo)一(yi)种叙事（或讲述）的形式展开，而它最重要的作用便(bian)是对抗世界的偶然(ran)性和纯粹的实事性（schiere Faktizitat），即通过(guo)一(yi)种闭合形式（Schlussform）把诸多(duo)纷乱的随机性进行组织化，由(you)此才能创(chuang)造出(chu)意义与同一(yi)性的闭合秩序。而我们恰恰只有处(chu)于这样一(yi)种稳定的闭合秩序中，才能存在(zai)，并且与他人和世界进行交流，否则只会像萨特小说《恶心》中的主(zhu)人公，遭遇着赤裸且无序的物之世界，最终被纯然(ran)的无意义击倒。
《叙事本能》，作者: [德(de)] 维尔纳·西费尔，译者: 李(li)寒笑，版本:九读（GoRead）｜北京联合出(chu)版公司 2024年4月
在(zai)西费尔关于叙事在(zai)人类进化中所起作用的理(li)解中，它关涉到(dao)叙事的功能，即能够使人类这一(yi)物种逐渐开始区别于其他动物种群，而其得以实现的前提便(bian)是产生一(yi)种能够探寻他者意图的能力(li)，语言的出(chu)现以及叙事的形成使得“人们学会了(le)搭建自己的内心世界”，而在(zai)这一(yi)共享的内心世界的舞(wu)台上，“一(yi)切具有内心世界的人都可以探寻彼此的意图”，由(you)此使得共情(qing)能力(li)成为(wei)可能，而它能够将人们彼此联结，进而创(chuang)造出(chu)共同体。区别于严(yan)肃且条理(li)清晰的理(li)性分(fen)析或是过(guo)分(fen)模糊且主(zhu)观的感受，西费尔认为(wei)叙事是人类在(zai)进化中发展出(chu)来与他人联结的最好方式，因为(wei)它能够削弱攻击性，“能像闲聊(liao)一(yi)样建立联系(xi)”，所以能够将群体凝聚(ju)在(zai)一(yi)起。韩炳哲指出(chu)，“一(yi)个讲述共同体也是一(yi)个倾听者的同盟”，所以共同体中的人们处(chu)于一(yi)种平等且相互的关系(xi)，就如汉娜·阿(a)伦特所说的，只有在(zai)平等之人中，在(zai)他人的目光注视(shi)下，我们才能显现与行动。
而无论在(zai)西费尔所举(ju)的例子里，还是韩炳哲在(zai)讨论讲述与共同体的形塑时，这些故事的核心部分(fen)都指明了(le)一(yi)处(chu)公共的、共同的空间(jian)，无论是曾经的那堆篝火还是某个村庄前的野梨(li)树，“讲述-倾听”的共同体不仅创(chuang)造了(le)一(yi)种古希腊式的公共空间(jian)——广场，而且也通过(guo)“讲述-故事”而使得某种典范性的经验得以传授和延续，这是荷马史诗的功能，也是本雅(ya)明在(zai)讲故事中所看到(dao)的关于交流经验的重要性。
《编(bian)剧工(gong)坊》剧照。
经验往往是共同体的产物，以传统和延续性为(wei)前提，它并非作为(wei)某种严(yan)苛的律法，而是一(yi)种活生生的在(zai)场性，它不提供解释，但却能够让听到(dao)它的人感受到(dao)或是知晓其中所蕴藏的生命秘密，它使“生命可讲述，令其稳固”，而一(yi)旦经验匮乏，约束力(li)或恒定性不复存在(zai)，便(bian)只剩赤裸的生命和生存。在(zai)韩炳哲看来，“经验创(chuang)造了(le)一(yi)种历史的连续性”，而现代社会恰恰建立在(zai)对经验的贬斥上，即认为(wei)经验的匮乏暗示着一(yi)切可以重头来过(guo)，在(zai)一(yi)张白纸上自由(you)且肆意地想象与创(chuang)造，因此逐“新”成为(wei)现代的典型特征，一(yi)种“新手上路之感”。然(ran)而这种逐“新”的革命激情(qing)往往是难(nan)以持续的，尤其伴随着外部氛围的转变(bian)以及“新”本身即将被耗尽之时，“前头无路想回头”之感便(bian)油然(ran)而生。无论本雅(ya)明还是韩炳哲，他们都发现，现代即蕴含着经验的彻(che)底匮乏感，由(you)此导致曾经使生命稳固的支架被抛弃(qi)。现在(zai)，生命不得不直面纯粹的实事性，并且不断地衰退成生存，最终成为(wei)福柯“生命政治学”所治理(li)与剥削的生物体对象。韩炳哲发现，当(dang)“过(guo)去不再影(ying)响现在(zai)。未来收(shou)缩成了(le)现时的持续更新，我们的存在(zai)因此失去了(le)历史”，因为(wei)讲述就是一(yi)段(duan)历史，伴随着讲述以及其所蕴含的经验的消散——就像阿(a)伦特转引托(tuo)克(ke)维尔的那句(ju)话所说的——“当(dang)过(guo)去不再照亮未来，人心将在(zai)黑暗中徘(pai)徊”，而我们的生命亦如此。
故事化已经转变(bian)成了(le)卖故事？
西费尔在(zai)《叙事本能》中通过(guo)引申各种研究(jiu)、案(an)例和故事向我们展现人类在(zai)其进化中所发展出(chu)的叙事本能对于人类存在(zai)、历史与整(zheng)个文明的创(chuang)造性价值，并且他也乐(le)观地坚信(xin)这一(yi)本能依旧会成为(wei)我们的救赎。但在(zai)20世纪(ji)初的本雅(ya)明和21世纪(ji)的韩炳哲看来，叙事、讲故事和讲述这些“本能”将会随着现代（资本主(zhu)义）社会的到(dao)来而逐渐衰落，从《讲故事的人》到(dao)《叙事的危机》，当(dang)今这个人人都在(zai)谈(tan)论叙事的时代，恰恰暴露(lu)出(chu)了(le)叙事自身的危机。当(dang)美国哲学家阿(a)拉斯代尔·麦金泰尔指出(chu)人是一(yi)种“讲故事的动物”（storytelling animal）时，当(dang)下的现状(zhuang)似乎确实印证了(le)他的说法，人人都在(zai)编(bian)故事和讲故事，并且通过(guo)各种网络媒(mei)介进行传播，然(ran)而正(zheng)是“在(zai)‘故事化’（storytelling）的喧嚣中，充(chong)斥着一(yi)种既(ji)无意义又(you)无方向的叙事真空”。人类虽然(ran)依旧具有叙事的“本能”，但在(zai)现代社会中，它早已经被另一(yi)种“本能”所取代，即信(xin)息(xi)。正(zheng)是因为(wei)社会的信(xin)息(xi)化加(jia)速了(le)社会的去叙事化，因为(wei)叙事和信(xin)息(xi)是截然(ran)对立的，前者通过(guo)同一(yi)性的结构而把随机性转化为(wei)必然(ran)性，从而减少偶然(ran)性经验对于存在(zai)的袭击，但信(xin)息(xi)则“强化偶然(ran)性经验”，并且缺乏“存在(zai)的强度”。
《叙事的危机》，作者: [德(de)]韩炳哲，译者: 李(li)明瑶，版本： 中信(xin)出(chu)版集团 2024年5月
就如尼古拉斯·卢曼所说的，“信(xin)息(xi)的宇宙论不是存在(zai)的宇宙论，而是偶然(ran)性的宇宙论”，而人类是无法直面偶然(ran)性和纯粹的实事性的，后(hou)者不仅会对人类造成创(chuang)伤，而且也会把生命-存在(zai)彻(che)底粉(fen)碎为(wei)一(yi)种偶然(ran)的生存物。正(zheng)因为(wei)这一(yi)存在(zai)的恐慌，使得当(dang)下的人们在(zai)面对信(xin)息(xi)海啸的冲击中被重新唤(huan)醒了(le)对“意义、同一(yi)性和方向性的需求”，区别于信(xin)息(xi)的偶然(ran)性——只能进行量的叠加(jia)和累积(ji)，无法承载意义，而无意义即无方向——讲述总是意义的创(chuang)造者和载体，而“意义原本是指方向”。对于逐渐迷失在(zai)信(xin)息(xi)森林中的现代人而言，讲述所带来的方向和澄明依旧是其“本能”的需求。
资本主(zhu)义对叙事/讲述所具有的功能，或是按照西费尔的说法，对于作为(wei)人类存在(zai)之重要基(ji)础的叙事本能的改造是十分(fen)成功的。首(shou)先它接受了(le)麦金泰尔关于“人是一(yi)种讲故事的动物”的判断，然(ran)后(hou)通过(guo)故事化将讲述占为(wei)己有，并且让它开始听命于消费。“故事化生产出(chu)消费形式的故事”，通过(guo)“故事＋产品”的组合，使得产品被赋(fu)予了(le)故事化的情(qing)绪，而故事也能够作为(wei)可定价的商品摆(bai)放在(zai)商店里供消费者选择……对于这种“故事产品化/产品故事化”的现代消费模式，作为(wei)日(ri)本少女漫(man)画编(bian)辑以及亚(ya)文化研究(jiu)者的大塚英志必定是十分(fen)熟(shu)悉的，日(ri)本在(zai)上世纪(ji)七八十年代对各种亚(ya)文化所使用的“媒(mei)体组合”（对同一(yi)产品/作品/内容(rong)的多(duo)媒(mei)体制(zhi)作和宣传）式营销方法（参考《战时日(ri)本的媒(mei)体组合》），便(bian)深得这一(yi)精髓。而在(zai)大塚所研究(jiu)的“御(yu)宅族文化”中，他也早早地发现，现代读者对于各类亚(ya)文化的消费，早已经区别于传统的阅(yue)读模式，御(yu)宅族所买卖与消费的就只是叙事、情(qing)绪以及背后(hou)所设(she)计(ji)的世界观，大塚称其为(wei)“物语消费”，其后(hou)东浩纪(ji)在(zai)其《动物化的后(hou)现代》中通过(guo)对其进一(yi)步分(fen)析，而称其为(wei)“数据库消费”。在(zai)韩炳哲《叙事的危机》中，他同样意识到(dao)了(le)这一(yi)点，而这也正(zheng)是他所说的现代资本主(zhu)义信(xin)息(xi)时代的主(zhu)要“叙事”特征，即故事化（storytelling）已经转变(bian)成了(le)卖故事（storyselling）。
无论是大塚英志还是东浩纪(ji)，曾经对于现代的“物语消费”与“数据库消费”都持有谨慎的乐(le)观态(tai)度（大塚在(zai)2021年出(chu)版的《新故事消费论》中对自己曾经的乐(le)观进行了(le)自我批评），但在(zai)韩炳哲看来，现代的信(xin)息(xi)化与故事化不仅会破(po)坏人的存在(zai)，而且会消耗生命，摧毁共同体，最终使得人类迷失在(zai)信(xin)息(xi)的纯粹偶然(ran)性与数字流中。韩炳哲通过(guo)不断地对比讲述与信(xin)息(xi)的本质性差异，来诊断现代人所遭遇的叙事危机（即存在(zai)的危机）。例如数字平台无法进行讲述，而只能叠加(jia)，所以它完全(quan)区别于人类的记忆方式，后(hou)者具有选择性，并且是叙事性的，因为(wei)只有经过(guo)选择才能建立联系(xi)，叙事才能实现，否则只是材(cai)料的量的叠加(jia)和无序的堆放，而这恰恰是数据库的特点。
东浩纪(ji)在(zai)讨论“数据库消费”时便(bian)指出(chu)，它所存储的是各种毫无关系(xi)的“萌要素”，创(chuang)作者通过(guo)自己的需求进行“萌要素”的选择和建构，从而组装出(chu)一(yi)个具有鲜明预设(she)性的“角色”。它的诞生过(guo)程与一(yi)个商品的制(zhi)作实则并无区别，而韩炳哲从中看到(dao)了(le)其背后(hou)的目的，即“将生命转化为(wei)数据”。然(ran)而，“收(shou)集到(dao)的关于一(yi)个人的数据越多(duo)”，并不意味着对其的了(le)解就越多(duo)，恰恰相反(fan)，只是会“越容(rong)易对其进行监视(shi)、控制(zhi)和经济利用”。智能手机以及资料库知道我们许多(duo)数据，但对于存在(zai)它却依旧一(yi)无所知，但它会装作对我们十分(fen)了(le)解（人工(gong)智能知晓那些我们不自知的愿望和偏好，韩炳哲称其为(wei)“数字化潜意识”），而其核心目的不是为(wei)了(le)消费就是为(wei)了(le)治理(li)。所以韩炳哲认为(wei)扮作游乐(le)场的智能手机实则是“一(yi)座数字化全(quan)景监狱”。
理(li)性的胜利？
从韦(wei)伯开始，他便(bian)意识到(dao)伴随着理(li)性的胜利，我们生活的世界将逐渐被祛魅，而在(zai)本雅(ya)明关于“光晕”（aura）的论述中，它在(zai)机械时代的消散也似乎与故事的消亡有着内在(zai)的联系(xi)。世界遭到(dao)祛魅，就意味着世界关系(xi)被还原为(wei)一(yi)种形式逻辑内的因果关系(xi)，并且这种关系(xi)认为(wei)自己所显现的就是纯粹的实事性，而它与叙事性恰恰是互斥的。在(zai)韩炳哲看来，是关联性的思维创(chuang)造着意义，它以一(yi)种“深刻的共情(qing)”把人与物联系(xi)在(zai)一(yi)起，从而使得万物不仅仅只是赤裸的实事性，而是处(chu)于一(yi)种暧昧与诗意的状(zhuang)态(tai)中。这样的世界在(zai)现代晚期早已经消失无踪，万物寂(ji)静无声，“魅力(li)从事物身上逃逸了(le)”，它们被资本主(zhu)义的消费逻辑指认为(wei)可被认知、可被利用与可消费的对象与产品，变(bian)成可被计(ji)量的数据和信(xin)息(xi)，从而使其彻(che)底“透明”，魅力(li)尽失。
信(xin)息(xi)化时代的光太亮，把一(yi)切都照得清清楚楚，从而导致阴影(ying)和暧昧失去了(le)存在(zai)的空间(jian)，而当(dang)生命面对这样灼目的光芒时（如智能手机的屏幕）不是失明，就是在(zai)反(fan)复地刺激下变(bian)得麻(ma)木。前者由(you)此“剥夺了(le)来自现实的目光，即宣告他者存在(zai)的目光”，从而使我们隔绝于真实，后(hou)者则使我们的感知愈(yu)加(jia)自恋化，沉溺在(zai)想象中的自我圆满中，而彻(che)底失去世界。
《编(bian)剧工(gong)坊》剧照。
当(dang)我们逐渐被信(xin)息(xi)的偶然(ran)性裹挟而不断地内缩与远离他人（世界）时，共同体也会随之分(fen)崩离析。无论是本雅(ya)明、西费尔还是韩炳哲，他们都发现讲述/叙事/故事能够产生社会凝聚(ju)力(li)，它“蕴含着意义来源(yuan)，并且传递促进共同体的价值观，因此它区别于建立制(zhi)度的叙事”，而伴随着“私人故事”在(zai)现代的泛滥，它将彻(che)底破(po)坏“讲述-共同体”所具有的公众性，由(you)此也就导致阿(a)伦特所寄予的共同行动不再可能。在(zai)阿(a)伦特看来，行动和叙事是紧密相连的，“行动和言说与希腊人理(li)解的政治密切相关，而这两种活动的确总能形成一(yi)个故事，即一(yi)个过(guo)程，无论个别事件及原因是多(duo)么偶然(ran)和意外，它最终都具有足够支撑讲述的连贯性”。因此韩炳哲才会提醒我们，叙事自始至终所具有的政治属性，因为(wei)“叙事乃共同行动，即‘我们’存在(zai)的基(ji)础”，只有在(zai)众人之中，我们才存在(zai)，才能共同行动，而对于阿(a)伦特而言，这就是政治的本原，是政治诞生的时刻。
因为(wei)新的讲述总是能够形成新的认知，世界可以被重新讲述，从而使我们能够采用完全(quan)不同的视(shi)角来看世界，所以故事才会那么重要，它不是解释性的给出(chu)某个明确的答案(an)，而是带来经验，所以本雅(ya)明说“讲故事艺术的一(yi)般奥妙就在(zai)于讲述时要避(bi)免解释”，因为(wei)解释和讲述是互相排(pai)斥的，而唯有不提供解释才是讲述的真谛，因为(wei)讲述具有“重新开始”的力(li)量，它就像一(yi)颗种子，始终蕴藏着破(po)芽(ya)生长的渴(ke)望，它就是阿(a)伦特所谓的“开端启新”。
撰文/重木
编(bian)辑/走(zou)走(zou)
校对/杨许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