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(qian)段时间，一个群里，在公众号后(hou)台(tai)抽完了奖后(hou)，有(you)群友(you)无(wu)奈地感叹(tan)了一声：“又是‘谢谢参与’，看来我(wo)与中奖无(wu)缘。”
向来在群里不大参与聊天的我(wo)，当时不知(zhi)脑子抽了什么风，随口说(shuo)了一句：“‘谢谢参与’是一个多么恰当的隐喻(yu)，就像我(wo)们绝大部分(fen)人的人生。”说(shuo)完之(zhi)后(hou)，短时间内我(wo)甚至还有(you)一种抖了一把机灵的得意。不过，事后(hou)也隐隐感觉有(you)一些不妥。
我(wo)对脑子抽风时说(shuo)出(chu)的那句话负全责(ze)，并在一定程度上(shang)不想去修正它(ta)。按照经验法则，我(wo)的说(shuo)法似(si)乎不算有(you)大错，最起码指(zhi)出(chu)了一个被不少(shao)人默认的事实。指(zhi)出(chu)一个被默认的事实和认同这个事实背后(hou)蕴含的价值理念，是两回(hui)事。
比如我(wo)们在足球比赛里，会经常看到这种情形。近一点(dian)的2022年卡塔尔世界(jie)杯，阿根廷队跌跌撞撞最终登顶，梅西完成了“球王(wang)”的最后(hou)一块拼图，年轻的姆(mu)巴佩再怎么努力，似(si)乎也用(yong)光了2018年世界(jie)杯的好(hao)运，其(qi)他的球队，更是让(rang)人想不起；远一点(dian)的1994年美国世界(jie)杯，倒是留下了巴乔射失点(dian)球后(hou)郁闷的背影，但冠军是巴西，是罗(luo)马里奥(ao)和贝贝托，巴乔只是冠军的一个落寞陪衬。
竞技体育里有(you)一种“只认冠军”的残酷(ku)性，这是“优绩主义”的极(ji)端版本。不过，如果将竞技体育的规则和后(hou)果直接复制到更普通的社会生活(huo)中，恐怕有(you)“社达”之(zhi)嫌(xian)。社会生活(huo)中有(you)竞争，却不是纯粹的竞技体育之(zhi)争，它(ta)的内涵要(yao)丰(feng)富得多，远超我(wo)们的想象。在“优绩主义”氛围浓厚的时代环境里，忽略社会生活(huo)本身(shen)的丰(feng)富性，难免就会落入“社达”的窠臼。
历史学家王(wang)笛善于从微观视角切(qie)入，以(yi)有(you)血有(you)肉的小人物(wu)的经历来勾勒大时代的变化和转折。在历史叙事中，“脱离(li)帝王(wang)史观和宏大叙事，重视日常，关注普通人，关注自己”，就在一定程度上(shang)摆脱了“谢谢参与”式的傲慢叙述：我(wo)们绝大部分(fen)人都是普通人，都是小人物(wu)，但每个小人物(wu)都有(you)自己的故事，也有(you)自己的精彩，参与了自己全部的人生。
作为(wei)自己人生的绝对主角，当然不存在“谢谢参与”这一说(shuo)。“谢谢参与”基本上(shang)是一种外部视角，高高在上(shang)，俯视众生。如果书写是一种权力，那么，不自觉地陷入到一种特(te)定的、精英化的叙述中，甚至自我(wo)边缘化，显然不是明智之(zhi)举。
很不幸，不管是外部的明示，还是自我(wo)的暗示，“谢谢参与”越来越成为(wei)诸多领域(yu)优胜者(zhe)对他者(zhe)的标签化用(yong)语，或一种自我(wo)标签化话语。我(wo)们有(you)时接受了这种标签，并且还将之(zhi)随意扩(kuo)大化。即使意识(shi)到了不妥，甚至在一定程度上(shang)进行了反讽，精神(shen)世界(jie)也难免受其(qi)影响。如果词语是世界(jie)的边界(jie)，那么毫无(wu)疑问，我(wo)们应该(gai)谨慎地选择词语。
任何(he)比喻(yu)总是危险的。在单一项(xiang)目诸如抽奖之(zhi)类的活(huo)动中，由于获奖的总是少(shao)数，所以(yi)“谢谢参与”是大部分(fen)人的处境写照，这么说(shuo)不存在什么问题，但稍微复杂一点(dian)的社会生活(huo)，则显然不能以(yi)此作为(wei)类比。这也是我(wo)之(zhi)前(qian)隐约觉得不妥的原因。
其(qi)实，不管是午后(hou)的一杯茶(cha)，还是不经意间的一次(ci)初夏远足，又或是三(san)五好(hao)友(you)之(zhi)间的畅快聚谈，星期(qi)一给父(fu)母亲的一通电话，甚至在下楼时电梯间碰到的一个邻居的微笑(xiao)，乃至于某次(ci)面红耳赤的争吵……这些扑(pu)面而来的日常，或许在某些评价和书写体系中毫无(wu)意义毫无(wu)价值，却是我(wo)们“碌碌有(you)为(wei)”生活(huo)中的重要(yao)内容，它(ta)们构成了我(wo)们生活(huo)中不可或缺的侧面，也是我(wo)们作为(wei)主角参与生活(huo)的证明。
没有(you)人愿意过一种“谢谢参与”式的人生。接受“谢谢参与”，意味着(zhe)我(wo)们微不足道，可有(you)可无(wu)——这显然不是基于经验的事实。拒绝“谢谢参与”式的人生，先(xian)从拒绝这个标签做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