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环球时报(bao)驻印度特约记者(zhe)曹冲环球时报(bao)记者(zhe) 苑基荣】编(bian)者(zhe)的话：国(guo)际劳工组织5月29日发布最新《世界就业(ye)和社会展望》报(bao)告，预测2024年全球失业(ye)率将降至4.9%，低于此前预测的5.2%。美媒报(bao)道称，新预测数据的下调一部分源于印度等国(guo)失业(ye)率低于预期。不过，印度国(guo)内的就业(ye)调查数据一直(zhi)备受争议，印度媒体和专家学者(zhe)对于本(ben)国(guo)就业(ye)质量下降、劳动力输出等问题的争论在大选期间也格(ge)外激(ji)烈。近些年，印度就业(ye)人口持续(xu)呈现从城市向(xiang)农村转移的趋势，这背后既(ji)有疫情因素的影响，但更深层次则(ze)是源于印度经(jing)济有增长无发展、城市化率不高(gao)、印度特有的市场环境等复杂因素。
移民劳工和零工工人，印度就业(ye)人口的“重要组成部分”
失业(ye)率数据的准确性在印度国(guo)内有很大争议。印度工业(ye)联合会总干事(shi)钱德拉吉特·班纳吉5月29日发文称，印度国(guo)内最新劳动力调查显示，许多(duo)指标呈现积极(ji)趋势。国(guo)家失业(ye)率从2017-2018年的6%下降至2022-2023年的3.2%，劳动力参与率也在这5年间从49.8%升至57.9%。据了解，班纳吉选取的数据来自(zi)印度定期劳动力调查（PLFS），该调查在5年间采访并回访了城市和农村10多(duo)万个家庭。
“不要误读劳动力数据。”印度《德卡先驱(qu)报(bao)》报(bao)道称，将PLFS数据解读为就业(ye)状况(kuang)改善是一种误导。事(shi)实上，这5年里的新增就业(ye)岗位(wei)中有一半都集中在农业(ye)领域，有1/3以上都是家族企业(ye)中的无偿工作，主要由农村女性承担(dan)。临时工也占到(dao)新增就业(ye)岗位(wei)的1/5以上。
独立智库“印度经(jing)济监测中心”（CMIE）也多(duo)年跟踪印度就业(ye)情况(kuang)。CMIE本(ben)月初公布印度今年4月的失业(ye)率数据为8.1%，明显高(gao)于PLFS的数据。据了解，该调查要求(qiu)“失业(ye)者(zhe)”必须满足以下要求(qiu)：年满16周岁，有能力在过去4周内进行(xing)全职工作，并且这段时间内在积极(ji)寻找就业(ye)机会。CMIE每月都会对印度城市和农村的超过4万个家庭进行(xing)调查。据印度新闻网站“The Wire”报(bao)道，一些经(jing)济学家对CMIE数据的可靠(kao)性表示担(dan)忧，认为印度很大一部分就业(ye)是在非正式部门(men)的非永久岗位(wei)，这会导致对就业(ye)者(zhe)和失业(ye)者(zhe)的定义(yi)模(mo)糊。
学界对失业(ye)率数据存(cun)疑，而印度政府对国(guo)际组织的数据表达不满。据印度《经(jing)济时报(bao)》报(bao)道，国(guo)际劳工组织 （ILO）今年3月的《2024年印度就业(ye)报(bao)告》显示，印度失业(ye)人口中83%是年轻人，该数据引(yin)发印度政府的担(dan)忧，尤其(qi)是在莫迪(di)希望拿下“三连任”的关(guan)键时刻(ke)。印度劳工就业(ye)部联系了ILO，称该研究的开展和数据的发布都没有经(jing)过同(tong)印度政府的沟(gou)通，并反驳称该报(bao)告忽视了国(guo)际移民及零工工人的显著增多(duo)，这两者(zhe)构成了印度就业(ye)人口的重要组成部分。
在统计数据不统一且颇具争议的情况(kuang)下，一些媒体更关(guan)注印度民众的亲身经(jing)历和感受。据卡塔尔半岛电(dian)视台报(bao)道，印度劳动力的“非正规化”程度日益升高(gao)。22岁的大学生萨胡是零工工人中的一员，为赚取学费，他注册成为食品配(pei)送(song)应(ying)用程序Zomato的配(pei)送(song)员。他一开始每天只工作几个小时，从而兼顾学业(ye)。但发现薪资不足以支付(fu)学费后，他只有考(kao)试时回学校，每天工作10多(duo)个小时。
“‘印度制造’没有创造就业(ye)机会。”美国(guo)《外交(jiao)政策》专栏作家安查尔·沃赫拉今年4月刊文称，她在印度人口最稠密的北方邦小镇密拉特报(bao)道大选时，发现当地民众说起(qi)一条连接首都新德里和密拉特的新高(gao)速公路滔滔不绝。但据她观察，除此之外，公布近10年的“印度制造”计划似乎没有给(gei)密拉特带来太(tai)大变化。曾攻读计算机管理学学士学位(wei)的印度青年马努一边在一家隔间大小的电(dian)脑维(wei)修店给(gei)笔记本(ben)电(dian)脑贴膜，一边对记者(zhe)说：“密拉特没有工作机会，也没有工业(ye)。”
新德里社会发展委员会教授、曾任印度尼赫鲁大学经(jing)济学教授的比斯瓦吉特·达尔5月28日在《德干先驱(qu)报(bao)》上刊文称，尽管一些就业(ye)指标持续(xu)改善，但印度劳动力市场目前面临至少3个难(nan)以估量的因素：一是印度青年（15-29岁）就业(ye)前景最为艰难(nan)，该群体的失业(ye)率一直(zhi)高(gao)于劳动年龄人口的平(ping)均水平(ping)；二是劳动力市场的性别不平(ping)等仍然严重；三是零工工人面临工作条件艰苦等挑战，其(qi)中大多(duo)数是年轻人。
“回到(dao)农村就意味着彻底失去了发展机会”
“印度希望制造业(ye)蓬勃发展，劳动力却涌回农村”，美国(guo)《华尔街日报(bao)》日前报(bao)道称，尽管印度政府鼓励在制造业(ye)创造更多(duo)工作岗位(wei)，近几年仍有数千(qian)万劳工回流农村。有专家警(jing)告，这或(huo)对印度的经(jing)济结构发展造成“灾难(nan)性”影响。过去4年里，印度的农业(ye)就业(ye)人口增加了约6000万，即使是在2023年印度大部分地区已摆脱(tuo)疫情影响后，印度农业(ye)就业(ye)人口仍增加1300万。报(bao)道认为这个趋势背后有多(duo)重原因：一是印度的粮食福利计划促使更多(duo)人留在农村；其(qi)次，印度一些邦正通过推广自(zi)然农业(ye)吸引(yin)年轻人回到(dao)农村；第(di)三，印度缺乏大规模(mo)制造业(ye)，致使城市吸纳农村人口有限。
值得注意的是，更多(duo)印度农村女性参与劳动是印度农业(ye)就业(ye)人口增加的原因之一。钦奈大湖管理学院经(jing)济学教授马哈(ha)姆巴(ba)雷(lei)发表评论文章称，农村女性开始从事(shi)有偿工作，表明家庭预算管理压力大，其(qi)配(pei)偶的收入没有明显增加，难(nan)以维(wei)持生活(huo)水平(ping)。她强调，未来如果男性工资实现增长，农村女性就业(ye)率可能再次下降。若想保持她们的就业(ye)率，还(hai)需要更多(duo)在工作地点、类(lei)型、薪资等方面更适合女性从事(shi)的非农业(ye)工作。
而对于那些已经(jing)从农村来到(dao)城市接受高(gao)等教育(yu)的印度年轻人，《环球时报(bao)》记者(zhe)发现，他们更倾向(xiang)于留在城市，而非返回农村。以尼赫鲁大学为例，这所大学为来自(zi)农村家庭的学生提供高(gao)额奖学金，所以有非常多(duo)出身农村的学生。他们告诉记者(zhe)，尽管找到(dao)合适的工作很困难(nan)、城市生活(huo)成本(ben)很高(gao)，他们还(hai)是更倾向(xiang)于留在城市找工作，因为他们认为回到(dao)农村就意味着彻底失去了发展机会。
毕业(ye)生就业(ye)不乐(le)观的同(tong)时，印度多(duo)个行(xing)业(ye)还(hai)面临劳动力短缺的问题。统计机构“Statista”的数据显示，2023年，印度最缺工的行(xing)业(ye)是消费品和服务业(ye)，超八(ba)成该行(xing)业(ye)雇主表示他们缺人手，其(qi)次是信息与技术行(xing)业(ye)和能源与公共(gong)事(shi)业(ye)。
“印度大多(duo)数城市在选举季遭遇(yu)劳动力危(wei)机。”据《经(jing)济时报(bao)》近日报(bao)道，大选期间，很多(duo)城市的工人回到(dao)农村，通过参与选举相关(guan)活(huo)动获得更多(duo)收入，如参加选举集会、发放小册子、供应(ying)餐饮等。以来自(zi)北方邦农村地区的阿贾伊·辛格(ge)为例，他在孟买(mai)的一家商(shang)店工作，每月收入1.4万卢比（1万卢比约合869元人民币）。他最近趁着大选回到(dao)家乡通过参加政党集会赚钱，他说：“我光(guang)是参加集会，每月就能赚2.2万至2.4万卢比。”
据报(bao)道，北方邦、比哈(ha)尔邦和西孟加拉邦的跨(kua)邦务工人数是印度最多(duo)的。而德里、泰米尔纳德邦、卡纳塔克邦、喀拉拉邦等依赖外邦工人的邦出现严重的工人短缺。业(ye)内人士表示，除设施管理和食品服务外，建筑、制造和服务业(ye)也都出现缺工现象，包括机器操作员、物(wu)料搬(ban)运工、焊工、销(xiao)售人员等岗位(wei)。
不仅想找工作，更想找到(dao)体面的工作
印度国(guo)家转型委员会2022年发布报(bao)告称，印度当前就业(ye)形势正变得更加复杂。首先，随着识字率和职业(ye)与技能教育(yu)的发展，人们不仅想找工作，更想找到(dao)体面的工作。第(di)二，工业(ye)和服务业(ye)增长在不同(tong)邦和不同(tong)地区之间发展不平(ping)衡。第(di)三，印度经(jing)济产(chan)出与就业(ye)结构之间不匹配(pei)，工业(ye)和服务业(ye)占经(jing)济增加值的80%，提供了54.5%的就业(ye)，而农业(ye)仅贡(gong)献经(jing)济增加值的1/5，却占劳动力的46.5%。第(di)四，政府工作的稳定和福利使人们对其(qi)有很大偏好。
印度劳动力短缺也给(gei)制造业(ye)带来挑战。有专家表示，印度面临的不是人力短缺，而是熟练工人短缺。数据显示，印度只有2%的人口是熟练工人。根(gen)据劳动力和人力资源管理服务提供商(shang)Ultimate Kronos Group去年年底对300多(duo)家制造商(shang)的调查，76%的企业(ye)称，熟练工人短缺损(sun)害了其(qi)盈利能力，其(qi)中35%的企业(ye)将其(qi)影响定义(yi)为“严重”。印度“团队招(zhao)聘”网站报(bao)道，印度工业(ye)界发现，制造业(ye)熟练工人的长期短缺可能会破坏“印度制造”计划。
复旦大学国(guo)际问题研究院南亚研究中心副主任林民旺对《环球时报(bao)》记者(zhe)表示，印度作为人口庞大的发展中国(guo)家，发展制造业(ye)和工业(ye)化是转移农村大量剩(sheng)余劳动力的主要途径。莫迪(di)2014年上台后，希望通过“印度制造”每年创造约1200万个就业(ye)岗位(wei)，实际上每年仅创造了几十(shi)万个。印度服务业(ye)创造就业(ye)机会也不太(tai)乐(le)观，高(gao)端金融、IT、商(shang)业(ye)服务都需要高(gao)技术人才，对普(pu)通人就业(ye)吸纳能力有限。
林民旺认为，劳动密集型制造业(ye)发展被普(pu)遍认为是印度创造就业(ye)的关(guan)键，但这受制于其(qi)基础(chu)设施状况(kuang)、土地获得障碍、不稳定的政策环境、过度保护的劳动法以及中小企业(ye)生态系统不够(gou)发达等因素，同(tong)时还(hai)面临贸易保护主义(yi)上升和孟加拉国(guo)、越南、泰国(guo)等国(guo)的竞争。随着制造业(ye)数字化升级加速，印度发展劳动密集型制造业(ye)的窗口期有限。
“并不是所有地方都喜欢印度工人”
印度是世界上主要的劳动力输出国(guo)，其(qi)高(gao)等教育(yu)领域人才流失尤其(qi)严重。据《环球时报(bao)》记者(zhe)观察，“出国(guo)改变命运”的说法在印度高(gao)校比较普(pu)遍。记者(zhe)不止一次在校园里听到(dao)教授说，“改变命运的最好办法就是出国(guo)”，如果暂时无法出国(guo)，就一定要努力留在高(gao)校读博，因为博士阶(jie)段有更多(duo)机会去国(guo)外交(jiao)换最终(zhong)出国(guo)工作。
近期，印度正推进与多(duo)方签署(shu)双(shuang)边劳动力供应(ying)协议。此举受到(dao)一些专家欢迎，认为这将有助于阻止印度劳工非法进入发达国(guo)家，并提高(gao)合法印籍劳工的收入。但也有人持反对态度。印度“对话”网站报(bao)道称，以色列计划从印度引(yin)入1万名工人促进其(qi)建筑业(ye)发展，成千(qian)上万印度人在国(guo)外冲突地区寻找工作是印度国(guo)内就业(ye)危(wei)机的结果。印度社会学家查克拉巴(ba)蒂在美国(guo)《欧(ou)亚评论》网站上发文称，印度正在“输出绝望”，将劳动力商(shang)品化是印度把短期经(jing)济利益置于公民尊严和安全之上的表现。
据《印度时报(bao)》日前报(bao)道，美国(guo)波士顿咨询公司(si)的国(guo)际移民趋势研究显示，印度人海(hai)外工作的目的地正发生变化。阿联酋(qiu)曾是最受印度人欢迎的去处，但今年已跌至第(di)六，排在前几位(wei)的是澳大利亚、美国(guo)、加拿大、德国(guo)和英国(guo)。根(gen)据印度外交(jiao)部的数据，印度海(hai)外侨民共(gong)3230万人，其(qi)中出生于印度的海(hai)外侨民有约1868万，每年有约250万印度人移民海(hai)外，其(qi)中大部分是在海(hai)外工作的印度劳工。
中国(guo)台湾也是印度劳工海(hai)外就业(ye)的新目的地。台湾地区“驻印度代表处”与“印度台北协会”今年2月签署(shu)移工合作备忘录，将引(yin)进10万印度移工，但不少民众担(dan)心这将造成社会秩(zhi)序混乱，并影响到(dao)当地的就业(ye)形势。另据《电(dian)线报(bao)》报(bao)道，科威特也曾希望限制印度移民工人的数量，要求(qiu)印度人数量不得超过科威特人口的15%。报(bao)道直(zhi)言：“并不是所有地方都喜欢印度工人。”